一起电商帮助解决滞销农产品的失败案例，带给我们怎样的思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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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气热了，各地瓜果又到了丰收的时节，不过，对一些地方的农民来说，丰收却不意味着增收，农产品滞销的情况时有发生。在互联网发展迅猛的今天，走电商助农这条路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，也有过不少成功的案例，不过前几天，有这么一条新闻，让人看了很心塞。

一家生鲜电商称，广东徐闻的八万亩菠萝滞销，价格降到1毛多。店主出于爱心，帮助当地在电商平台卖菠萝，一天卖了60万斤，但遭遇农民“坐地涨价、掺杂劣质菠萝”，店家无奈停止一切业务，专注理赔，损失超50万元，面临破产。

消费者评价说，收到的菠萝多是烂的，而店里挂出的公告写得很悲情：
  


仔细看这几个公告，可以看出，店家认为此事主要是因为徐闻当地的果农“不诚信”，“太坏了”，但是，中国之声记者就此事采访了徐闻当地的果农、行业协会以及农业局负责人，他们又有不同的说法。


果农真的“坐地涨价”吗？


徐闻县位于广东省西南角，中国大陆的最南端。当地有将近三十万亩菠萝，国内每出产十个菠萝大约就有四个来自徐闻。今年徐闻菠萝滞销的新闻在四月下旬就已经出现，有报道形容，最低一毛二一斤，都无人问津。网络商家支援农民的销售活动，由此引发。

徐闻当地有近三十万亩菠萝

徐闻县菠萝协会会长吴建连说，菠萝的价格也是分等次的，一毛二只能买到质量很次的菠萝，徐闻县一家菠萝专业合作社的理事长、也是果农的陈如约则介绍，采摘菠萝的人工成本，就要一毛二。一毛二一斤的收购价是明显亏本的生意，果农都不会去采摘的，市场上大部分的菠萝价格是三到五毛一斤，品质好一点的是六七毛，但是，六七毛也还是亏本，成本在八毛左右。

徐闻县菠萝协会会长吴建连还说，把涨价的责任完全推给果农，也不太公平，毕竟电商和果农之间还有一些代办和中间商存在，价格上涨跟他们也有很大的关系。

所以，店家公告中说果农将价格“抬了六倍”，这里就有个问题，对比的基准价格是什么？如果只是以新闻报道中举例的价格，那么，随着行情和市场的变化，不同等次的菠萝价格有波动是正常的。如果是买卖双方的协商价格，那么当时是否签订了合同？合同中是否对可能出现的价格波动范围有规定？是否对违约方的责任和赔偿有界定？确实属于果农违约的，完全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解决。

店铺自动回复称将赔偿消费者

“掺杂熟果”导致品控问题？


店家的公告称，由于收果的代办掺杂了高达三分之一的熟果，导致品控出了问题，消费者收到的菠萝大部分都已经烂掉。


记者看到，这次店家的促销活动，价格是29.9元十斤菠萝，送一把菠萝刀还包邮，成交记录大约有6万份，也就是60万斤，约300吨菠萝，这个量是什么概念呢？2015年，徐闻菠萝的产量约在72万吨左右，也就是说，60万斤300吨菠萝在咱们普通消费者眼里是个大数字，然而跟当地的产量相比，达不到能够影响行情的水平，也起不到从根本上缓解滞销的作用。

徐闻曲罗镇菠萝交易市场

徐闻菠萝行业协会会长吴建连也说，60万斤要看是从一户果农那买还是分散收购，是在一天内成交还是分多次收购，如果不是分散收购，而且是商家所称的1天内卖了60万斤，这确实算是个大数字，行业协会不可能不知情，然而他在新闻曝出前并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成交记录。


果农陈如约说，很可能恰恰是因为店家规模比较小，是通过代办中介来收购菠萝，还有部分是在现货市场拿的果，本身成熟度就已经比较高了，成熟后的菠萝保质期只有几天，再运回去、打包、发快递，基本上都会烂。

当地在采摘菠萝

此外，电子商务中至关重要的包装和运输环节，可能也存在问题。在“聚划算”的评论记录中，有买家提出，商家除了说自己被骗，也需要找自身原因，比如包装太简陋。徐闻县菠萝协会会长吴建连就说，“包装一定要做好。用的纸箱一定要舍得投资，像他们有的做的纸箱一块钱一个，而好一点的纸箱要四块五一个。”


陈如约家称得上是菠萝世家，曾经有类似电商找他合作，但他认为徐闻当地的菠萝外运主要是传统批发式的大宗物流，跟电商模式配套的快递不够发达，没有答应。


这次电商的促销，陈如约同样认为条件不够成熟，没有参加。他说，第一，当地没有一个很好的包装厂，第二，“快递物流这些电商对接基本是空白的”。有电商来谈生意，他都建议别做，“但是这一家，他可能看到菠萝价格这么低，一方面确实想帮助农民，另外一方面，我见了十几二十家电商，我觉得他们更多的是想，即便不赚钱也好，用这个低价来吸引人气，走一点量。”


“他们笑了，我们哭了”？


店家在公告中用显著字体写着，“他们（果农）笑了，我们却哭了”，然而对于当地的果农来说，这起事件在网络上引发讨论，有网民指责果农不诚信，表示以后很难再因为“果贱伤农”的报道献爱心，他们心里也不好受。徐闻县农业局局长杨仕煌说，已经看到网络上的消息，正在调查。


陈如约也说，这件事让他们感觉很郁闷。“基本上我们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子遇到过这么多电商来，他们也不太懂菠萝，一下子蜂拥而上，所以大家都在赶紧走赶紧做，争抢时间，所以可能一些细节就没搞好。出了问题多少大家都有问题，但是最后他把责任全都推到农民的头上来，我觉得真的是不太公平的。”

网上对果农的指责

陈如约还提到一个细节，他说每年都有一些电商打着助农的旗号，到了当地还没做什么就先让农民拉开横幅拍照，还有人让果农拿着身份证写下求助信拍照供他们在网店做宣传，还有人故意压低价格，用低价订单来刷网店流量，果农对这些行为其实一直很反感。

不可否认，店家这个“无背景无资金无关系”的农二代80后小伙，确实是怀着一腔热情想去帮助当地农民解决菠萝滞销的窘境，而在出现问题后，也没有一走了之，而是勇敢地承担责任，宁可亏损50万，也要赔偿消费者，这一点难能可贵。

店铺今天打出了新的公告

然而，当地的农民没有摆脱亏损，还背上骂名；商家费了力又赔了本，还要善后；消费者收到的，是烂菠萝——一件原本被称为“正能量”的事情，为什么就成了各方都受损的买卖？


滞销年年有，解决农民的困境是靠市场还是靠爱心？约束买卖双方是靠机制还是靠道德？从根本上解决农民丰收不增收的问题，是“授之以鱼”还是“授之以渔”？这些都是我们应该思考和亟待解决的问题。


作者：白杰戈、柴婧、郑澍、晁向荣
编辑：陶姿璇
图片来源：中国徐闻网、中新网、新华网、新浪新闻、观察者网等。